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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雾山境

时间:2016-07-01   来源:开云手机在线登陆入口-开云(中国)  点击:3

云雾山隐在汉中北部秦岭林海当中,像一朵春花幽静自守。

我们出发时,暮秋午后的阳光正照着秦岭迢远的轮廓,白云淌着来自远山的清美和诱惑,风把云思吹进人心,人被秋意鼓动,沿着山水敞开的纹路一直深进。

路过秋收以后干净的庄稼地,一只白鹭倏地张开翅膀,划过人群和土地的背景去衔天边的云衣,有人说,这不就是一首诗呢。车行往前,人家渐少,山势越高,农田换成深树,地名也从沟坪变成坡坎。松、枫、桦、梧桐和银杏树静静生长,山色如同泼著浓墨的水彩画,大团绿、黄、红色尽染层林,而绿又有深浅,黄又有明暗,红又有浓淡,层层罩色,重重涂嵌,繁盛至极。还有白色添骄,笼着雾般清濛的白松林孑然孤落在对面山顶,像一团不消融的雪,又像流云淌过无心间留下的一朵。站在回合的山崖边,所有的动静和颜色从沟谷到山顶汇聚铺展,在太阳的照耀下,晕开一圈圈彩光,迷人地翻涌,回环,聚拢,疏散。

而风,从敞开的山顶和高处的天空吹来的风,散发着呛鼻的寒气,钻进人的身体,换掉储存了一个春夏的温度,让人在猛地一个激灵中发现,山里的冬天这么快到来,在远离车马喧嚣、人潮拥挤的深山林,人比季节更早感受到时光变幻带来的微妙,在这微妙不能言的纯粹中沉醉,人慢慢拂掉沉积在心中很久的尘埃,抽离虚妄累缚,做回与自然融而为一的自己,形体舒展,心思松动,一身轻盈地流露久违的笑,默念一声,真该早些来到。而其实,时光正好。

黑潭子的夜

车到黑潭子的时候,夕阳已经退到山顶,只将一线绛红的光点染黛色,山间一片开阔地被道路和河流化成短行的诗句,散落在路边和河对岸的白房子像玉盘上的珠粒,静静酝酿着时光深处的韵脚。

暮色的苍凉已经铺满河面。秋水清白似凝练,弯弯地铺宕。河里长满白石头,石头白辉映着水的清,让人更觉得无声的宁静。石头沉没的深水湾,水状似一颗墨绿玉坠,被河流的珠链款款相连。合围而长的簇竹和水上斑驳的青石桥遥遥相望,一同站了那么久,还守着流水目送。

河水远远地流走了,却滋养了水边的人家和日子。厦屋背后走来一位老人,苍颜白发,而精神矍铄,笑问客从何处来,又细说起黑潭子的往昔,言谈清晰,笑声爽朗。问及年龄,已过八十,众人争问高寿秘诀,老人笑答,饿了吃饭,累了歇憩,困了睡眠。人皆惊于如此简单朴素的生活态度,再细想,又觉短短几字暗涵着极度潇洒、极度难参透的大智慧。在山水中耕织劳作,修养生息,呼吸着草木的灵气,沐浴着日月的辉光,在山里度过一生的人,他们的生命情调也与山水相通,能够如此悠然而诗意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。

老人说,能让一棵树长得很好的地方,也能让人活得像样。黑潭子的山褶和平地上,远远近近长满了树,松桦正值壮年,枫树朱红灿烂,核桃树枝向天伸展,成排成荫的柿子树,果实繁硕饱满。黑潭子这些年发展很快,先前到坝子里找活计谋生的年轻人陆续回来,盖起小楼别院,兴兴火火办起了农家乐,炎热酷暑的夏季和风清日和的春秋,山外游人如织,流水般涌入黑潭子,夜里人声沸腾,篝火通明,欢笑交融。

在黑潭子住过多少人,多少人正走在离开和回来的路上。路边一溜空地正在起高楼,河边半截黑墙皮又被风吹雨淋去,坍塌的墙皮泥运到另一处做了新墙垣,在屋里烧落的草木灰又成为林子里大树的养料,村西头落下的太阳第二日又在村东头升起,黑潭子的时光如此新旧交替,来往回环,没有终点。人们在仿似永恒的时光中种植物,养牲畜,打水烧饭,下河浣衣,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。

日落之后人都沉睡的夜里,一轮又白又圆的孤月悬在黑潭子清朗的夜空中,散发着雪洗过般的光辉,向山深处照亮,水声远一声近一声飘落,几声鸟啾拉开秋夜的帷幕,天地间敞开一片任由想象奔驰的原野。

是谁轻推邻家木栅栏,借一桌一椅和朱红色回廊,临河煮茶,倚栏听水,独自对月凭思,友来把盏长谈,等冬天第一场大雪封门,围炉取暖,煮烫新醅酒,等来年第一缕春水流泻,牵风渡流,解发濯旧尘。是谁借月色,借山水,借垂柳的绿丝绦,借霜重的清风桥,借晚天的彩云潮,缝一件梦的霓裳。又是谁雕木为窗,抟土造屋,耕织为生,想做个闲云般的人,与清风明月相伴终老。若有谁什么都不想做,就当一只梁间燕、篱下虫,或炉旁酣睡的小猫,做悠长不醒的清梦也好。

云雾山的静

是林深处来的风,泄漏了云雾山的静。刚到山门底下,人就被一山的静冲撞,天地失去声响,等那瞬间过去,耳朵像被重新打开,听到从未听过的丰富,山吟、水动、叶落、竹婆娑、人走过青石板和雾气沙沙洒落的声音,声音当中还有声音,都融在迎面扑簌的风中,若听得久,人都要丢失在那片静的深海了。

那时天色尚早,太阳还没升起。山林沉浸在薄薄轻纱当中,湿气从泥土、树根和水上升腾,在林间游曳浮动,一丝一缕升到山顶,聚成一团团巨大的白雾。直到太阳訇然升起,金辉漫洒,层林洞开,那雾无处可躲,便随风飞流到天空,变成云雾山清晨海浪一样翻涌的云。

漫山的枫叶也瞬间被点染,烫金的红鲜亮流溢。枫叶铺满林间小路,路自然成了红色的毯,红毯一直延伸向山林深处,与水边的朱红回廊、木桥和栈道相辉映,把红的色泽,红的精致释放到极致。走在枫叶的红上,脚步与叶角厮磨,一声起,一声落,翻起的枫叶再送人一段,突然哗得落定,人也应声停步,但不能回头眷恋,好像一回头就泄露了内心的温柔。沿着幽深曲径一直走,走向红的更深处,人正以为云雾山的秋天满是红色的时候,一回头就看到白桦林的白树干,树下黄色的野菊,铺层的松针和棕叶,还有沿山路簇长的绿竹,竹叶在风里窸窣,像一只小鹿跑过林间,沙沙沙沙,如小雨下。

水声哗啦——哗啦——,一会儿在前,一会儿在后,人围着水转,水也绕着人,人就走在了水中,像一条无麟的鱼,沉在水底,头发和衣裳都湿透,等到心也湿透,就能听懂水的秘密,听懂一段水有一段水的情感和命途。大瀑布的水倾空直下,划壁湍落,激流汹涌,充满力度。双桥驿的水,静水流深,从多石头多水草的狭缝,一弯一弯,绕着悠着,慢慢淌,极尽韵致。溢水滩的水,平铺顺流,澎石直下,不为任何天光云影停留,一直赶路。卧龙潭的水,翻起三尺高的瀑花,娇俏作态,灵动精巧,惹人眼目。还有随处横路的一沟水,为了枫的红,松的绿和水草的温柔而放弃远方,久久停留,只倒映着高处的蓝天,也欢喜满足。

云雾山的天多么静,云都融化成冰丝般的蓝,天空像一张巨大光滑的绸缎,好像一伸手,绸缎的蓝和质地的柔软就滑落到手心,人想把这蓝一点一点装进心湾,却怎么也不够,只好睁大着一双婴儿一样幼稚的眼,深深地、痴痴地望着眼前的山水时光。再深吸一口云雾山的空气,清冽,土腥,散发植物香,听四面浮动的静,诗人的句子又飞升起来,“它们安静地守在蓝天下世界把它们忘了,世界早把它们忘了。我就是想去那样的地方,让世界把我忘了,让自己也把自己忘了”,“草在结他的种子,风在摇他的叶子,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”,就是这种两两相忘和相望不言的美好,让空气和时光都静止了。

还有更静的。一幅油画的红黄、小径和光线颤抖,突然飘起的笛音和随着那声清音猛然回溯的一千年。一千年的青灯古寺背后,松涛阵阵,墓碑隐隐,诉说着云雾寺的寂寞和坚守。寺庙朝南,那一扇朱门像一道屏障,隔着尘佛两缘。云雾山在北,黑潭子在南,以北的北方重重山峦,以南的南边落落村庄。站在寺门上,只一步就踏过了无限景观。

从北边来的路

进云雾山的路,不止南边一条,南边是从汉中往北深进的路,宽敞平坦,车马驰骋,能轻易抵达。还有一条鲜有人走,鲜有人知,从北边来的路,这条路从积雪更厚、山岭更高、云天更深、更寂寞幽僻的秦岭北麓延伸而来,沿途攀援绝壁,跋涉艰险,绝境逢生,需得双手双脚丈量。

从北边来的人,自长安出发,翻过海拔四千米的秦岭大梁,走傥骆古道,经厚畛子、老县城、都督门、殷家坪,到华阳镇斜下火烧店,抵达云雾山。

他说这期间翻越雪山、崇岭、垭口无数,触摸云衣,沐浴天风,历经艰险,翻一座山就像走一遭人间。三千米的兴隆岭太凛冽,岭上草木不生,只有黄土和青雾缭绕,天地苍茫一片,看不到来路,也看不到去处,人多么孤独。两千米上的财神岭太陡峻,笔直如刀棱,横切壁落,积雪覆盖,犹入无路境地,进一步也不是,退一步也不是,真是无力无助。两千米的老君岭太清冷,几千年的冷杉和油松,原始参天,森然冷峻,无法对话,沉默也是虚弱,呐喊也是虚弱,人比蝼蚁还渺小。还有卡方梁、凉风垭漫天的雪绒花,轰轰隆隆,说下就下,突然扑进眼里,长泪直流。

从北边来的人说他走在秦岭深处,屡屡长跪大哭,心里空乏至极,倒在雪坡里一步也走不动,眼睁睁看着雪花一点点将他覆盖。那里山河都一片冰冻的白,再没有一点颜色,没有一点声音,没有方向和人迹。只有夜晚才能逃脱白的捆缚,漫天的星星闪烁、流动、低语,那种繁华和热闹,让他泪流满面,那种孤独铭心刻骨。他说,那是绝境中的美,极度的美,但是没有温度。

直到云雾山,一千米处的云雾山上,景色豁然开朗,天地清明,树木繁茂,淙淙的水声,潇潇的落叶,在他听来都那么动人。有了声色,心里才能解除从冰雪料峭和无声恐惧中筑起的墙,从无望中恢复过来,有了被抚慰、被贴近的快乐,才知道众山之中云雾山的温婉包容,才知道云雾山的美可以沟通,可以流动,可以融合,不威严逼仄,不拒人千里,能够温暖心灵和呼吸。这种美让人想留下,想久久地睡一觉,想永远地沉浸在她当中。

而这一切,如果不经历从北边来的路,你不会知道。

但从北边来的路,简直是一条无路之路。我劝你不要轻易去走,一定很难,才没有人走过,从北边来的人说,可是,当你站在云雾山路尽头的大瀑布前,你一定要知道,这不是尽头,这只是有路的尽头,还有无路,还有无路的无尽头。重峦叠嶂、山重水复都还有路,你要知道北边更深更远更艰险的原始林海里有人走过,你的目光不要停滞,你的思想不要禁锢,如果有一天你准备好了,你也要上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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